八角星纹是一种世界范围的常见符号,在多种古代文明中具有崇高的哲学和宗教含义。它分布于中国、古美索不达米亚、古印度、波斯、古希腊以及史前欧洲,以陶器纹饰、岩画、纺轮纹饰等多种形式呈现。
阿塞拜疆戈布斯坦(Gobustan)石刻发现的八角星是年代较早的八角星主题图案。在“Firuz-2”居址处的石壁和条石上发现有三组所谓“太阳船”刻纹。呈放射线状的“太阳”均位于船首,但表现方式不同,有的放射线多于10条,有的为8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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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组船首太阳纹饰,放射线超过10条
笔者认为,具8条放射线的所谓“太阳”其实也是八角星纹,其内涵并非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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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组船首具有8条放射线的纹饰(上部右侧),即八角星纹
对“Firuz 2”遗址文化层进行AMS 测年结果显示,该遗址年代为距今7850 ± 30 年。几乎与中国最早出现八角星纹的高庙遗址同时(详后)。
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,中国的八角星纹于7800年前首先出现于湖南高庙文化,继而传播到长江下游的马家浜文化、崧泽文化、良渚文化,长江中游的皂市下层文化、大溪文化,黄河下游地区的大汶口文化中,此外还包括西北的马家窑文化与东北的红山文化、小河沿文化等。
在湖南洪江市高庙遗址大型祭祀场所(距今约7000年)中,发现大量装饰有八角星纹的祭祀用白陶器。最早的可以上溯到高庙文化最早一期,八角星与鸟头、兽面等一同呈现,距今约7800年。笔者怀疑八角星纹在中国出现有可能要更早,因为高庙的纹饰已经极为复杂,肯定不是其原始形态。也就意味着要早于前述阿塞拜疆太阳船纹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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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庙遗址陶罐纹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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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庙遗址陶盘纹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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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南辰溪县松溪口遗址白陶盘底部纹饰,此盘出土于遗址第7层,碳十四测定距今6015±70年,年轮校正后为距今6670±105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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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南汤家岗遗址陶盘底部纹饰,遗址早期(距今约6000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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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南桂阳千家坪出土陶器纹饰1(距今约6000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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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阳千家坪出土陶器纹饰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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仰韶文化半坡遗址陶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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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M4出土玉版,距今约5300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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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M29出土玉鹰,距今约5300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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崧泽遗址陶豆(第三期M85出土,距今5180士140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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崧泽遗址盘形豆(第三期M52出土)盘底纹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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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前遗址陶罐符号(崧泽文化晚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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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河浜遗址出土陶顶盖纹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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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少卿山遗址纺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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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苏邳县大墩子遗址出土陶盆(大汶口文化刘林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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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墩子遗址出土陶罐顶盖(大汶口文化花厅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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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汶口文化彩陶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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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河沿文化南台地遗址F4出土,距今约5000-4000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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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湖良渚文化黑陶罐刻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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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马桥遗址阔把杯(M204出土,良渚文化)
八角星符号在美索不达米亚苏美尔及此后的文明中也大量存在,并且由于演化为文字而具有明确的含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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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角星符号(如上图所示)指的是苏美尔神话中的天神安(An,阿卡德人称阿努,Anu)。An,意为“天空、天堂”,是天神、星座之主,居住于最高的天界。传说他创造了星星作为士兵来消灭恶人。
后来这个字演化出另一层意思“神”或“帝”,通常读为 diĝir,凡是出现神名时(An除外),一般都要在前面加上它,表示神。这个字及其含义为后来的阿卡德人、古亚述人等所继承。
作为图像符号的八角星纹最初用于女神伊南娜(即伊什塔尔)的标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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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神伊南娜的八角星标志(公元前3300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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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拉克乌尔城址出土(公元前2600-2400年)
也出现于配饰中,如Puabi墓(乌尔第一王朝,前2600年)女侍头上的三个八角星金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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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uabi墓女侍头饰复原图
此后又出现了另一种形式的八角星纹来代表太阳神沙马什(Šamaš)。其中斜向四角变成了三重曲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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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ell al-Rimah石碑(约公元前8C,中部为八角星纹的太阳圆盘)
此外,部分陶器纹饰也呈现八角星纹。如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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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索不达米亚陶罐,据说年代为公元前2000年,萨迪画廊收藏
差不多同时期的印度文明也出现有八角星纹图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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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认为,在近东的伊南娜(伊斯塔尔、阿斯塔特)信仰影响下,大概以腓尼基人为中介,古希腊地区开始引入八角星符号。其中,女神阿芙洛狄特作为对标伊南娜的性与生育女神,在其作为“天后”(称为阿芙洛狄特·乌拉尼亚(Οὐρανία,“天堂”))出现时,就以八角星为标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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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枚古希腊硬币中的阿芙洛狄特神庙,注意其顶端正中的八角星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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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其顿王国钱币(正面为八角星,反面为阿芙洛狄特·乌拉尼亚,约公元前300年)
但实际上,不只是阿芙洛狄特,在表现其它神如雅典娜、阿波罗、火神武尔坎等时,时而也会配以八角星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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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枚钱币,正面为雅典娜头像,反面为八角星纹(公元前4世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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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亚卡里亚地区钱币,正面为阿波罗,反面为八角星纹(公元前4世纪晚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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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枚腓尼基钱币,正面为火神武尔坎(Vulcan),反面为八角星纹(公元前2世纪末)
古希腊城市底比斯发现的人偶,大概也是在表现某种神灵。注意其胸部正中的八角星纹。制作时间约为公元前8世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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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在更加久远的时期,在并非表现某种神祇的场景中,八角星纹也频繁出现。这意味着,古希腊八角星纹并不单纯是从伊斯塔尔符号来的,而是有另外的更早的来源。
比如,八角星纹在米诺斯及迈锡尼文明中就已经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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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制成于约公元前2000年的斐斯托斯圆盘(Phaistos Disc)中心及外围,多次出现类似花瓣形状的八角星纹。从其居于圆盘中心来看,它同样具有超越于其它事物的意义,与中国和美索不达米亚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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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件迈锡尼文明陶壶,壶腹正中处为类八角星纹花瓣纹。
塞浦路斯是另外一个八角星纹具有显著地位的文化区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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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说来自于塞浦路斯的一件陶罐(公元前8世纪),八角星纹围绕罐沿分布。
另外一件具有类似纹饰的陶罐(公元前6世纪)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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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一件红陶罐,八角星纹位于器物腹部(公元前6-5世纪)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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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论八角星纹的起源,就笔者所见,最初出现在俄罗斯旧石器时代的一座具有仪式作用的古墓中。该墓位于莫斯科以东200公里的松吉尔(Sungir)遗址,年代为距今3万到2.8万年左右,墓葬中发现了包括八角星纹在内的四个象牙轮盘,分属于头对头埋葬的一大一小两个男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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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两个象牙轮盘具有8条放射线,形似8个花瓣,与八角星纹具有相似之处。另外两个象牙轮盘则分别具有4条和10条放射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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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4个象牙轮盘一般认为是安装在某种木制“长矛”的靠近顶端部位,如下图下侧复原图所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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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笔者认为并非如此,所谓木制“长矛”实际上应是绕线杆,象牙轮盘则是绕线杆上安装的纺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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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秘鲁印第安人绕线杆,注意其上安装的纺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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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埃及第十二王朝阿蒙尼赫特二世 (Amenenhet II) 坟墓中描绘的绕线杆和纺轮(公元前1900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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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美尔疑似纺轮(公元前2900-2600年),具有9-10个芒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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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大利采集的古青铜纺轮(注意其形制几乎与Sungir遗址出土的象牙轮盘完全相同)
此外,据分析,该墓的两个男孩,一个(墓葬右侧)在生前长时间蹲坐,用右手转动某个东西;另一个男孩(左侧)一生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蹲着的。可以推测,纺线是他们生前的主要劳动之一。那么,所谓象牙轮盘有可能就是纺轮。
从上古时代起,古人们习惯在纺轮上雕刻或刻画多条放射线图案,背后或许有宗教含义。但放射线的条数不固定,有4条、6条、7条、8条、9条、10条、12条不等。
虽然Sungir遗址象牙纺轮出现有类八角星纹饰,但它与后世的八角星纹具有过长的时间断层(就目前考古情况所见),因此,它是否与中国新石器文化、古美索不达米亚的八角星纹具有某种传承性尚不明确。不过,单纯从形式上来说,它的确是目前最早的八角星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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